(文字根据原始视频内容整理)


文 / 马良
摄影家、作家、木偶剧编剧及导演


第一次看到棉花的画时,我很吃惊。在绘画中有一种叫原始主义,没有经过学习直接就可以绘画。我是正式科班出身,总觉得绘画很难,似乎需要学很多年才能掌握绘画的奥秘。但是当我看到棉花的画的时候,我觉得好厉害,她好像正巧懂了这个奥秘,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绘画。

在棉花的画室里有一幅很大的大概五、六米宽的作品,好像是三幅拼成的,那副画看上去像是火焰,又像是花,又像是漩涡,又像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风中飘动的东西,我当时对那副画特别震惊。

我学美术时知道有个画家叫乔治亚·欧姬芙,她也是原始主义,她是用生命的感受在画。棉花无师自通,也是会画这样的画。她把一种内心的节奏感,一种女性对生命的感触,一种速度感,用一种她自己的敏感,用画笔表现出来。

当代艺术,包括其他一些艺术门类,本身是非常抽象的,完全是通过一个手段去表现那些抽象的东西,试图想表现人的灵魂、人的精神世界,画家主动去把自己的生命体验以及一种心灵感受借着一种具体的事物去表现出来。虽然他们有些是写实的。他们画女性,画花,画池塘,画日出,但事实上,他们在绘画的过程里,这个画面内容并不是他们最想表现的,他们其实是在用画笔无限的去接近自己的灵魂和感受上的一种觉知。我看棉花的画的时候,我震惊的地方就在于她马上就能触及到那个部分。

棉花的绘画给我的感觉特别像一个自闭的敏感者。我自己在创作时也会经常感觉到这个事情。艺术家一定要往回退,要从外部世界把触觉触角往后退,不停的退回到自己的内心深处,让自己能在最敏感的地方,抓住自己内心的一些小小的很难以言传的东西。棉花的作品很敏感,很有女性感,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敏锐的一种女性知觉。

当代艺术试图要离经叛道原来绘画中最基础最本质的那个部分,也就是美。当代艺术在最初成为一个叛逆者的时候,它有一种很逆反的姿态,就是要反对美,有时去表现丑,表现艺术家想要表现的任何极端的东西。

这种曾经的离经叛道是对的,因为他们需要革命,但是事实上现代艺术到现在已经百年了,当代艺术更是在现代艺术基础上发生的此时此地对现在社会的一种新的反应。这种叛逆也不再新鲜了,这种叛逆已成为一种常态,在这个很叛逆的时代里有一种对美的回归,本身也是一种新的很现代的姿态。我自己在创作上也很追求美,我觉得我的作品一定要美,但这个美本身也很丰富。

最早看到双年展的时候很震惊,我们发现他们原来是这样做艺术的。他们把各种学科打破,把人类学、自然科学跟美术结合,把各种媒介打破。当时觉得这个很酷,但是事实上当代艺术其实也是一种游戏,这种游戏和方式一旦被玩多了,它本身也就没有革命性了。这种东西玩到后面还不如最终回到艺术最原始的那部分,就是这个画家作为一个生命个体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这个其实是最美好的,或者说是最原始的艺术本质的那部分。

我觉得棉花这样的一个艺术家她很当代,这个当代又反当代。每个作者去追求自己本身认为的那种极致的美,而且是很认真的去追求,就已经是件很伟大的事情。

画一张大的画需要很长时间,在画画的过程中,什么事也不能干,只能画。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一天献给这张画,两天献给这张画,这幅画如果她画了三个月,那么她就有九十天在生命中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的。棉花每画一幅画,其实就是把生命中的这段时光换成了这幅作品。这其实也挺笨的,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时代里这样去做有笨的一面,也有艺术家很伟大很浪漫的一面在。

2018年4月于上海